我们家里祖上是湘西赶尸匠。
但我们不赶尸,赶的是“腊肉”。
女子和小孩是不能参加腊肉的制作的。
我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动物肉。
直到我参与做腊肉看到了有着邻居哥哥胎记的肉块。
父亲满脸带笑地安慰我我是男孩,不会出事的。
可是!我是女扮男装啊!
1
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做腊肉。
他只让我在旁边认真观摩。
但是这种肉香很奇特,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肉块儿蒸煮后会散发出一种草药的清香味,让人流连忘返,想要忍不住尝上几口。
“李新,你在发什么呆?”
父亲的声音把我从神思拉回现实。
现在是赶制腊肉的紧要关头,每一步都容不得出错。
腊肉所用到的肉是统一从姑姑家里领回来的。
我跟着去见过那场面,肉块随意地泡在大缸里,缸里满是血水,肉块儿被分成大小不一的块状。
但是让我疑惑的是,有几口缸是不让我们这些小辈看到的。
邻居家的哥哥身上有一块儿像龙的胎记,长得也从小就俊秀。
有一天他到处和小伙伴们叫嚷他偷看到那缸里有人手嘞。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邻居哥哥了。
据他的父母说,他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
寨子里经常有小孩在河里淹死。
可是寨子在深山里,最近的河流也有十几里远。
他们是怎么走那么远掉进河里的呢?
发现我又在发呆,父亲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他将在锅里蒸好的肉全部拿出来,再将铁锅烧热,用钳子夹着肉反复在锅底挪动。
这个时候速度要快,不然肉就会煳。
也不能太快,不然毛发没有完全被烧掉。
突然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父亲拿起的一块肉。
那块肉不大,四四方方的,但看起来肉质比其他的要嫩得多。
但是肉的背面却有一块儿乌青色,仔细看上去有一点像一条龙。
有点像邻居哥哥背上的那条龙。
一时之间,汗水便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有些难受地偷偷从身后将手伸上去,松了松我的束胸。
这个时候父亲突然开口了:“还好你是个男娃,你要是个女娃,老子得气死。”
2
听到这话,我身体猛然一僵,快速地将手从束胸上抽离开来。
我们寨子的位置在广西的一座深山里。
位置偏僻,进出都不方便。
但祖上似乎在湘西附近活动,后来才搬迁过来。
所以也继承了一些所谓“赶尸”的手段。
但我们赶的不是从墓地里偷出来的尸体。
我们这边赶的是腊肉,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
每年我们都要加班加点地赶制一批腊肉出来交给寨里用来赶腊肉。
这些腊肉不能用来吃,只能用来赶。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赶腊肉。
因为寨子里是不允许妇女和18岁以下的男孩儿观看和参与这项活动的。
而我今年刚好满18岁。
妇女也是没有学习做腊肉的资格的。
如果偷学,是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
我总觉得那些不用每天练习繁琐工序的姐姐们非常幸运,不用像我一样,每天用猪肉来练手。
也不用像我一样担心会被父亲发现其实我不是男孩儿。
我每天晚上都做着被父亲发现我的身份,然后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梦。
“老李!你这批肉可得快些做呀!马上就要用啦!”
忽然闯进来的叔叔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对着父亲嘱咐着要加快进度。
看来,赶腊肉,就要开始了。
3
很快,家里之前领来的肉就都被做成了腊肉,悬挂在厨房的房梁之上。
但是临时增加了工作量,所以父亲今天要带我再去姑姑家里面领取新的鲜肉。
听隔壁叔叔说,今晚已经将所有的肉都杀好了,明天就可以去领了。
这次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家家户户养的猪驴羊都没有少。
那今晚杀的又是什么的肉呢?
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寒而栗,我急忙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恐怖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但在领肉之前,我们要先领穿腊肉的红线。
腊肉在制作好后要有红线缝制在一起储存上交。
父亲由于在排队领取新鲜的肉,便喊我去另一个院子里面拿特制的红线。
我走进父亲所说的院子,院子里面其实也有许多人正在排队等待领取红线。
而这间房子的侧屋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总觉得那间屋子里有一股幽香传来。
我趁着人多不注意,我偷偷在那间屋子的纸窗户上戳了一个洞,准备将眼睛放在上面向里看去。
就在我把眼睛贴上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发白的眼珠子贴在我的眼前。
几乎要和我挨在一起了!
我吓得后退一步。
等我回过神来继续向内看去时,那只眼睛已然不见了。
正常人类的眼睛是没有灰白色的瞳孔的吧?
我偷偷地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我发现这个屋里面只有一口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的大缸,而缸内满是鲜血一般的红色。
缸里还坐着七个年轻的姐姐。
有几个在村里面见过的叔叔则是在一旁不停地从缸内抽出红色丝线。
然后将丝线切断,分装进黑色的小袋子里装箱。
再抬出去分发给众人,用来穿腊肉。
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我便没有再看下去了,而是回到了排队领丝线的队伍。
拿着那包黑袋子装着的红色丝线,我不禁有些怀疑,这颜色为什么会这么红?
究竟是用什么染成的呢?
正思索着我似乎忘记了来时的方向。
我走到了一个陌生的院落里面,也是熟悉的场景,有人站在缸前正在分新鲜的肉。
但很显然,这不是刚才父亲待的那个院落。
因为我看到那个人从那口缸里掏出了人的手臂!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
想起莫名消失的邻居哥哥,我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回头。
4
“李新,你在这里乱跑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村里面唯一被允许参与制作腊肉的女性。
按辈分我应该喊她姑姑。
她似乎很喜欢我,经常给我带些我们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与零食。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她说:“我取完线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她眼神热烈地盯着我看了一会,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线,放进自己包里。
然后拉过我的手,细细抚摸每一寸皮肤。
她摸了很久,就像在抚摸什么艺术品一样,就在我准备出声打断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走,我带你回去。”
说完她就牵起我的手,将我拉回了父亲所在的院落。
期间我多次想松开手,但她的力道极大,又将我握得非常紧。
我根本无法挣脱。
回到院落时,父亲已经在门口等着我。
看到姑姑后父亲明显呆愣了一瞬,把我从姑姑手里抢了回来。
姑姑这个时候还在不断地摩挲着我的手。
“下次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了。”
父亲只能说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临走时姑姑突然提出想要和我拥抱一下。
父亲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
姑姑的胸部贴着我的束胸,一时之间我有些害怕她发现我的身份。
姑姑又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对我的耳朵哈气。
我被这口气吓得浑身一激灵。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姑姑的脖子露出的皮肤上有一根缝合的红线。
那颜色有些深,但材质和我刚领的那包一模一样。
“来人啊!肉炸了!”
附近的一个院落内突然传来了喊叫的声音。
姑姑和父亲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向那个院落看赶去。
我紧随其后来到院门口。
就看到院子里面,一具躯体正在四处攻击。
他的四肢好像只装上了半截,显得整个人异常矮小。
他的皮肤已经是做好的腊肉模样。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背后的熟悉的龙形胎记。
我的大脑嗡的一下,在那一瞬间就宕机了。
5
那是!那真的是邻居哥哥!
他的肉在经过腊制又重新缝合之后,显得干瘪缩水,不成人样。
这个院子里面还摆满了许多已经做好的腊肉。
他们都不会动,身上布满红色的丝线缝制痕迹,头上还用一个黑布袋罩起来。
这个布袋子应该是为了防止他们突然行动起来,不受控制。
而邻居哥哥的头上的袋子已经掉落在地上。
姑姑一个箭步冲上去咬破手指将血摁在他的头上。
“吵吵嚷嚷地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这场景!还不都去做自己的事情!”
随着姑姑的呵斥,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开,父亲也带着我提着新领的肉和线准备回家继续赶制腊肉。
但在离开的时候,我总觉得背后有一股炽热的视线一直在盯着我看。
看得我毛骨悚然,又不敢回头。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哼着小曲一根一根地拔着肉上较长的毛。
由于时间紧张,这批肉在送来前并没有经过特殊处理。
有的甚至还流着血水,让人无法直视。
我有些开始恶心犯呕起来,于是向父亲说自己困了,要先去洗漱睡觉。
父亲不耐烦地看了我几眼,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累了就去休息吧,记好了,晚上不能走出家门。”
我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房间母亲已经在房间里替我准备好了洗澡水。
因为害怕我是女孩的身份被人发现,我从小到大都是在自己房间的浴桶里洗澡的。
浴桶里的热气缓慢上升,有一股幽香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逐渐驱散了我这一天的疲惫和恐惧。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让我扮成男孩呢?
明明那些姐姐到了年纪就可以走出寨子去往大城市。
而男孩只能一辈子在寨子里做腊肉。
如果我被发现是女孩一定会死得很惨的吧。
还好我是男孩。
不对,我的意识怎么开始混乱了?
今天我和父亲出门都看到了什么来着?
我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用衣服裹住自己站起来准备打开窗户透透气。
却窗户已经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我走进窗户跟前,借着月色猛然看清反光的东西。
那是一个倒挂着的人,正在用黑漆漆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