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长了一口新牙,村里都说这是不吉之兆。
这天,隔壁王大娘抱着孙子找上门。
小孩面目全非,身上都是啃食的痕迹,没一块好肉。
她大声叫嚷:『就是你个老婆子,吃了我的孙子,你不得好死。』
最后奶奶被全村的人架着活埋了。
后来二娘刚生的儿子,满口新牙,全村人开始慌了。
1.
木门被敲得砰砰响。
外面被火把照得通亮,人流攒动,咒骂不止。
『吴兴华,你给老子出来,看我儿被你老娘伤成什么样了?』
吴兴华也就是我二爹的名字。
二爹坐在台阶上,抽着旱烟,沉默不语。
二娘在一旁催促,『兴华,你说句话呀。我说娘长新牙就奇了怪,这会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可怎么办啊?』
几分钟过去,外面的势头不减。
二爹猛地放下旱烟,往门外走去。
『吴兴华,你看就是你那老娘害的,我的儿啊,才没活几天就去了。你必须给我个交代。是不是你娘羡慕我家生了个儿子,才下如此狠手。』
说着就要一拳揍上来,有一部分明事理的拦着。
有一部分躁动着,『快给王家一个说法,你家放一个怪物在村子里,我们怎么能安心住下去。』
二爹也不是吃醋的,『就凭你说的话,就断定是我老娘,那我说你偷了我家的东西,你认吗?说什么话就拿出证据来。』
他们气势逐渐落了下风。
突然,人群中站出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
『吴娃子,你听我一句劝,屋里那个早就不是你老娘了,早点埋了,让你娘好转世,你娘肯定还念你的好。』
说话的是我们村的神算子老莫,沾点鬼怪的都会找他。
他现在一句话,犹如平地里扔出一颗地雷,人群再次被点炸。
二爹脸色沉了沉,『你们容我在想想。』
门被大力关上,人群散去。
我给奶端去晚饭,她躺在躺椅上不说话。
『奶,吃饭。』我盯着饭咽口水。
『英子啊,你也觉得是奶做的吗?现在外面的人都叫奶去死,连你二爹……』她摇摇头,没在说下去。
她说话时,一嘴的尖牙显现出来,好像完全能和王大娘家孙子的伤口对上似的。
太诡异了。
但是奶眼神阴鸷地望着我,我抖了抖开口:『奶,一定不是你,你信二爹,二爹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好,你去把航子给我叫过来。』
我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饭菜,满脸可惜般走出去。
航子是我二爹的儿子。
当初又得了个孙子给我奶笑得合不拢嘴,说幸好没叫我去帮着换水,不然她的好乖孙就又没了。
当初,我也是要有个弟弟的。
我妈生产那日,接生婆的声音和我妈的惨叫声包裹着整个木屋子。
但是我弟的胎位不好,我娘大出血了。
接生婆说我弟可能保不住了。
我奶把我扯过去,『快帮着换水啊,不懂事的贱蹄子,就是你,害得我孙子生不下来。』
我害怕地端着水往屋里送,我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还是没保住我弟。
后来,我奶就怪我,是我端水进去,冒犯了神仙,没保住她的乖孙。
2.
一大早,我就看见二爹穿着衣服出门了。
他敲响隔壁王大娘家的铁门。
过了好大一会才出来,王大娘和气的将二爹送到门口。
下午,又是那个老者。
他带着一把桃木剑上门来。
他吩咐着二爹准备一只鸡,一碗糯米。
他站在院子正中央,点燃烛火,挂了一张符在桃木剑上,点燃后,戳进那碗鸡血中。
仪式算是完成了。
半夜像是不约而同一般,村子里的中年壮汉围进二爹家。
我奶被我二爹拖出来,她反抗,地上的石子划破皮肤,流了一长串血。
我二爹像是看不见一般,吩咐着壮汉,把我奶架起来,往田埂走去。
我奶哀嚎着,『吴兴国,你这是要亲手杀母啊,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吴兴国,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你娘我的?』
『吴兴国!信不信老娘我化成厉鬼,把你抓进阴曹地府里去。』
二爹听着奶的咒骂,一句也没开口,沉默地由着他们把我奶架着走。
老者抓住我,让我端着米碗,站在后面,走一截路撒一点。
说这样能覆盖掉我们去的路,我奶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高兴端着碗,没了奶在家,我就能少挨顿打,这是我乐意见到的。
我奶被带到一个大坑前,这坑像是几天前就挖好的。
我二爹什么时候来挖的?
王大娘的儿子,王胡走上前来。
举起手把我奶敲晕过去,向一旁的壮汉使眼色。
壮汉架着我奶,把她扔进深坑中。
我奶腿不好,被扔进去后,怎么使力都爬不上来。
我往深坑瞅去,她看见我,大喊道:『贱蹄子,你快,快把我拉上去。』
我着急左右看着,二爹走上前来,把我推到一旁。
『别在这看了,回去。』
我点头,端着没撒完的糯米往回跑。
我没回去,躲进一旁的草垛。
他们用石头把坑一点点围起来,很快地上鼓起一个大包。
他们想把奶活活饿死在里面!
我的肚子响起来,我端着半碗糯米回到家,自己煮了吃。
很久了,没吃过这么饱。
3.
我娘在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
爹想着抓鸡熬汤来给娘喝,补补身子。
奶奶揪着爹的手,从他手里把鸡解救下来,扔回鸡舍。
『孙子没生下来,还想吃点好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建华,当初娶这女的我就不同意。大师都算过了,她和你八字不合,你偏不信我的。』
奶奶没好气地抱怨,对着我们屋破口大骂。
爹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但是晚上,爹还是端了一碗鸡汤上桌。
闻着那味,我的口水不自觉分泌出来。
『爹,你哪来的鸡?』
『小孩别管这些,快吃吧。』
他说完,打出一碗汤,端去床边,小心喂我娘。
我娘眼边挂着泪水,『建华,是我连累你了。』
我爹只摇头,『别说那丧气话,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委屈。』
我端着碗准备洗,我奶闻着味过来。
『嘿,你这妮子,偷了我的鸡,没良心的,我的鸡啊。』
她边说,巴掌尽数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脸瞬间肿起像个小山丘。
我爹听着声,跑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娘!这鸡不是你鸡舍的,是我买的。』
我朝爹望去,今天他的眼里有种莫名的坚定。
『买的?你哪来的钱?我怎的不知道,我说了家里赚的钱,都要交上来,你怎的学会私吞了!』
奶号着大嗓门,数落着我爹,说他没有孝心。
得了钱全给媳妇,当娘的一点也没有。
其实不然,我爹出去做事,得到的钱都会尽数交给奶。
但是奶偏心,好的全给了二爹家,对二爹偏心到极致。
每次都说,『当初我找了和尚算过,你二弟有赚大钱的机会,现在好的都给他,他以后还能照拂照拂你们,不好吗?』
『你现在把钱给我,我不和你计较。』
奶伸出手,在爹身上摸索着。
爹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在同什么作斗争一般。
突然,他将奶推开。
『我们分家!分家就不用分钱了,以后也不用二弟的照拂,我看是没了你们,我们一家三口才能过得更好!』
父亲说得很大声,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坚定的,以及不讲一丝情面的。
以前这样,他总是嗫嚅着,『以后就好了。』
奶坚决不干,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哎哟,都来看看,白眼狼的东西,为了外人,居然还要分家。』
爹没理她,径直回了房。
二爹一家这时候才出来,扶起奶奶,『娘,别这样,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不太好的。』
奶奶白了二爹一眼,『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后来顺利分了家,生活都在慢慢变好。
4.
【吱呀。】外面的木门被打开,二爹回来了。
他脸上没什么悲伤的情绪,甚至眉梢还有点微微扬起。
隔壁王大娘家也没有来闹了,生活好像又走上了正轨。
我从家里偷了两个馒头,去到埋着我奶的大鼓包。
我观察着这个大包,完全密不透风。
二爹你的心可真狠呀。
里面传来我奶哀嚎的声音,活像一只老母鸡咯叽咯叽,惹人厌烦。
我饶了一圈,找到能塞进一个馒头的孔。
刚一扔进去,里面传出来大口进食的声音。
『二娃子,是不是你!娘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的,你把娘拉上去。』
『二娃子?娘小时候最疼你了,那事根本就不是娘干的,你救娘上去吧。』
我没回答,我一开口不就暴露了。
愿意施舍她的不是她的乖儿子,而是她一直记恨的贱蹄子。
扔完第二个馒头后,我就离开了。
后面隔几天,我就会去送一次馒头。
而这次我已经两个星期没去送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鼓包面前。
通过那个孔,我看到奶奶躺在地上,嘴上还糊着泥巴,脸色僵硬,没了生气。
但是那双浑浊的眼是睁开的,仿佛就要锁定我。
我不敢再看,大晚上的,我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吴英!』
身后有声音传来,我被惊得脑中短路几秒。
我缓缓将头往后转去,是杨杰。
他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没回答,戒备地盯着他。
他也是当时把我奶架进深坑的壮汉之一。
我反问他,『你来这干什么呢?』
他笑着,把锄头往我身前递了递,『挖土呢。』
我才注意他身上全是黄土的痕迹,点点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跟着我,一直搭话,『你是来看你奶吗?她这么欺负你,那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死了才好,你说对不对?』
这人太奇怪了,话里话外都朝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