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时我妈难产,医生说以后大概都不会有孩子了。
可那年我有了弟弟。
长的非常可爱,就是不像我爸妈。
那天我抱着弟弟上村口玩,村口杨寡妇跑过来拉着我弟弟不撒手。
嘴里还嘟囔着她死去小儿子的名字:「小虎,我的小虎。」
可她儿子早已溺水身亡。
1
在村里没儿子是要受人唾骂的,我家被骂了五年。
我以为今后的日子就一直这样了,直到那天爸妈外出打工五年抱回来个儿子。
好不容易得了个弟弟,奶奶终于开始对我妈眉开眼笑。
我抱着弟弟到处炫耀,告诉他们我家也有儿子了。
到了村口,一帮老太太聚在那头说闲话,我抱着弟弟走过去。
「林奶奶,这是我弟弟可爱吧?」
「哎,小玉啊你妈不是不能生了吗?哪来的个弟弟。」
我将弟弟紧紧的护在怀里朝她们喊。
「谁说我妈不能生了,少说闲话了。」
几个奶奶都朝我撇嘴,我也没了兴致想抱同泽回家睡觉。
结果我刚转过身就看见笑的一脸谄媚的杨寡妇。
爸妈说村口的杨寡妇没了丈夫又死了儿子,成疯子了。
让我抱着同泽离她远点。
我绕开她就想走,结果她一把拽上同泽的袖子不撒手。
「杨婶儿,你拉着我弟弟干嘛!」
她没回我的问题,伸手就要从我的怀里抢孩子。
同泽被吓得哇哇大哭,我也急忙喊正在看热闹的几个奶奶。
林奶奶帮我扯着同泽,一边又掐杨寡妇。
最后几个人合力把弟弟抢过来了,杨寡妇在混乱中被推到地上。
「小虎,我的小虎,你们还我孩子!」
林奶奶护着我走远了些淬她一口。
「你自个儿孩子死了就来抢人家的啊,你忘了你儿子小虎不是掉河里了吗。」
2
杨寡妇一拍大腿就笑,伸手指着弟弟说。
「小虎死了吗?小虎你等着啊,娘回家给你拿好吃的。」
话音刚落她就跑远了,我怕她一会儿还来想赶紧带着同泽回家。
「这个疯寡妇就是那样,小玉啊你甭管她。」
她咧开嘴摸了把弟弟的头。
「这小子看着就聪明,白白胖胖的招人喜欢。」
我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几个奶奶在后头讨论。
「那娃子脑袋可圆了,还真有点像小虎。」
「你可别瞎说了,那小虎掉进河里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
「也是。」
我抱着弟弟心惊胆战的回到家,妈妈正坐在炕上缝衣裳。
她顺手把弟弟的大袄脱下来。
「哎?玉儿,同泽这袄子上咋还撕破了点呢。」
我有些心虚,怕我妈骂我不知道躲着杨寡妇。
「是回来的时候碰上杨婶儿了。」
我还没说完,妈妈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攥着我的肩膀。
「你说什么,那杨寡妇没对你弟弟怎么样吧!」
我被她攥的有些疼,呲牙咧嘴的挣扎。
「妈,没怎么样,你先把我松开啊。」
妈妈反应很大,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
那天晚上,爸爸回来的很早。
直到半夜我还能听见我妈跟我爸神神叨叨的说着什么。
「你说她会不会把泽泽抢走啊,她怎么知道……」
「行了行了,咱儿子住在家里哪也不去,别多想了。」
3
杨寡妇早些年生了个儿子,杨叔还是村里唯一的老师。
一家三口过的不知道有多么叫人羡慕。
也包括我妈,她总说她做梦都想把杨婶儿的日子抢过来。
后来杨叔救人死了,救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儿子小虎。
结果水流湍急,俩人都没上来。
杨婶儿摇身一变成了村里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寡妇,精神也越来越不正常。
我看着躺在身边睡熟的弟弟,总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我出生时妈妈难产,医生笃定了说我妈往后再有孩子的几率很小很小。
不知道怎么的,传进村里就成了我妈往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在村子里,只有一个女儿是大忌。
我妈干着最重的活受最苦的累还要被奶奶骂。
就连爷爷去世后分家产也一样。
大伯家两个儿子分到了两间房,连带上好几亩地。
而我家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后来爸妈就出远门打工了,我成了家里最小的“奴役”。
爸妈寄回来的钱还总叫奶奶私吞。
尽管信封上写着:给小玉上学的钱。
大伯家的表姐可以去镇上读书,而我只能在家里头洗衣裳做饭。
直到那年爸妈再回来,他们抱着个大胖小子一块回来的。
奶奶笑的合不拢嘴,连带着我也吃上了肉块。
一问起爸妈就说是在外头打工时生的孩子。
可是弟弟越长越大,却和爸妈一点都不像。
4
弟弟喜欢吃辣,尤其爱吃辣子鸡。
可我们家平日里吃的最是清淡,不是因为穷的吃不起肉。
而是因为我家几口人,都沾不了辣。
可弟弟是奶奶的心肝儿,即便家里人都不能吃辣。
她也在锅里放上许多辣椒,就为的弟弟一个人吃。
每次把妈妈辣的跳脚,跑回屋里怨天怨地。
「我这是过的什么苦日子啊,闻着鸡味儿还不能吃。」
爸爸扶着她坐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烧鸡。
我馋的流口水,爸爸只给我一个鸡屁股就让我上一边儿玩去。
我拿着鸡屁股坐在台阶上看月亮,咬了一口就吐出来。
呸,这真不是人吃的。
突然看见大门旁边有道人影,吓得我直哆嗦。
抄起一边的木棍就想跑,一个极轻的女声响起。
「玉儿,小玉。」
声音有些熟悉,我扔下木棍走过去。
「杨婶儿!你怎么在这。」
杨婶儿笑眯眯的把我拉到门后头,又递给我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小玉儿,你把这些馒头给小虎去,他之前最喜欢吃我蒸的馒头了。」
「杨婶儿,我都说了我弟弟不是小虎,他叫同泽。」
杨婶儿不听我的,把兜子塞到我手里就把我往里头推。
我看了眼屋内,同泽正埋在碗里啃鸡腿呢,他哪儿看得上这些馒头啊。
思索了一会儿,我把它藏起来自个儿吃。
饿的急了,我掺和着鸡屁股旁边的肉吃馒头,一连吃了两个。
结果那晚,我高烧不退。
5
爸爸半夜披上大袄背着我去镇上的诊所,医生给我输了液。
妈妈还带着起床气,有些恼怒的问我。
「你这馋丫头,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不敢说,爸爸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蹲下问我:
「小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我摸着后颈,有些胆怯。
「是……是杨婶儿给的白馒头,我就吃了两个。」
妈妈猛的站起身。
「不是说了让你离她远点儿,你咋还凑过去呢,啥人给的东西你都吃啊。」
「不是给我的!是给同泽的。」
后半句话我声音弱了下去,但还是看见妈妈的身躯一僵。
「那馒头呢。」
我输完液就跟着爸妈回家了,搬开大石头把墙角里的兜子拿出来。
妈妈将一个馒头拿出来掰着看,不看不知道。
那馒头的底下可都发霉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了。
她使劲儿戳了戳我的额头。
「你啊你,发霉的东西都敢吃。」
我反驳:
「是我当时太饿了,而且门口没敞灯我没看清楚。」
第二天,妈妈没在屋里缝衣裳。
而是坐在台阶上看着我和同泽玩秋千。
不一会儿,门口果然又来了熟悉的身影。
妈妈没再客气,抡起扫帚就冲出去。
「你来我家干嘛啊!把我女儿害的高烧你才满意吗,我告诉你杨语,你以后离我家远点。」
最后杨婶儿被妈妈赶跑了,可是等妈妈进屋后她又来了。
还在门口招呼弟弟,弟弟有些害怕就躲在我身后。
「小虎过来呀,咋能怕你娘呢。」
弟弟没动,她又开始招呼我。
我拉着同泽跑进了屋里,她也不敢再干什么。
又看了一会才灰溜溜的走了,走时我听见她嘟囔。
「不对啊,我蒸馒头的时候放了牛奶,我的小虎对牛奶过敏的呀,他咋没动静呢。」
原来她是故意的,不过没想到最后是我吃了。
6
弟弟长大了些,爸妈就让我跟他一块去上学。
班里一共七八个孩子,我是最大的一个,可也是最矮的。
因为爸妈没在家时我常年吃不到好东西,营养发育不良,和同泽比起来。
我俩像一样大的。
杨寡妇常常扒在窗户上盯着同泽看,孙老师自然也看到了。
不过念及她从前是杨老师的妻子,也没多干涉她,就当看不见。
班里有个叫小壮的孩子,是另一个村的。
他名副其实,名字里带着壮,长的也又高又壮。
下课铃一响他就跑出去带着其余的同学围着杨寡妇。
「杨寡妇,你找谁啊。」
杨婶儿笑着指着正在写字的弟弟。
「我找小虎,找小虎。」
张小壮歪着嘴笑道:
「谁叫小虎啊,哪有叫小虎的。」
「那个,坐在椅子上写字的那个就是我儿子小虎。」
张小壮捧着肚子讥讽:
「他一个书呆子,没想到还叫这个名儿。」
后来他在同泽的椅子上写上个大字。
王。
我跟同泽和他对峙,他狠命的把同泽往地上一推。
「你不是叫小虎吗,你妈说的啊,山上的野大王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合不拢嘴,而我再回头时,同泽已经捂着出血的脑袋站起来。
我急忙看向他身后,椅子腿上也渗满了血迹。
7
弟弟被抱着去诊所包扎了,而我被奶奶罚跪在院子里。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条就要往我身上抽。
妈妈赶紧护着我,背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这个死丫头,把我孙子害成这样。」
「妈!您讲讲道理吧,这件事儿和小玉有什么关系。」
「嘿,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不护着她弟弟啊,流血的怎么不是她啊。」
妈妈犟不过她,只能抱着我哭。
奶奶在家里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妈妈不敢轻易招惹她的。
她凑到我耳畔悄悄的问。
「到底为什么出这事儿。」
我不敢骗她,把实情都一字一句的说了。
爸爸挑着担子在上学路上堵着张小壮揍了一顿,他往后再也不敢欺负同泽了。
而妈妈,则是狠杨寡妇狠的牙痒痒。
那年冬天,我跟同泽去小卖部买糖葫芦吃,路过村口时正巧碰上出门的杨寡妇。
她搬着小板凳放在门口,跑上来就要抱着同泽。
同泽赶紧躲开了,一张小脸儿都藏在我身后。
「虎子,你不认得妈了吗。」
弟弟嚼着糖葫芦,扯着我的袖子央我快点回家。
杨寡妇急了,看向我的眼里带着央求。
「妈给你买糖葫芦,跟你姐姐一起,昂?」
说着她就赶紧快步走进小卖部买了两串糖葫芦给我们。
「跟妈回屋瞧瞧吧,屋里头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嘞。」
照片?!
我领着同泽跟她回了小院,院里还有个老太太搬着凳子在门口嗑瓜子。
瞧见杨寡妇了,伸手就要让她去洗衣服,转头又看见了跟在身后的我们俩。
嗓门越发的大了。
「杨语,你成日里疯疯癫癫的也就算了,带人家程家的孩子来干啥啊,还不快点去洗衣裳。」
杨寡妇没理会她,转身将同泽往前揽着。
「娘,你看看我把小虎带回家来了。」
杨婆婆远远的瞧了我弟弟一眼,瓜子也不磕了忙站起身往这头跑。
「虎...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