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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暗渡

2024-11-27 14:26:037767

七年暗渡

第1章

婚期还有半个月,我那双因为救顾景琛而瞎了的眼睛,竟意外恢复了。

我以为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高兴得按捺不住,连忙往他住的院子跑去。

可暗无天日七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的,却是他和我表妹抱在一起的样子。

“兰儿,我真的受够她了,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啊……”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被这一幕打击得差点站不住,不小心撞在了窗子上。

“是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他的声音,我眼前一阵发晕。

又羞又怕被发现,我连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会儿,屋里又传来那些让人脸红的声音。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点亮蜡烛后才发现,我一路上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印。

原来刚才太着急了,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跑去找他。

我呆呆地把脚上的木刺一根根拔出来,带出了血和肉。

但脚上的痛,跟心里的痛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个月后,我还能做他的新娘子,坐着红花轿嫁给他,就像我盼望了七年的那样。

可是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下人们的说话声,都在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脚上又开始疼。

我睁开眼,看见他正板着脸,捧着我的脚帮我拔剩下的木刺。

七年了,照顾我好像成了他的习惯。

他脸上虽然冷冰冰的,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很温柔。

他熟练地给我包扎好伤口,也没问我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是轻声说:“你总让我担心,要是觉得闷,明天我让人送些有趣的东西来陪你玩好不好?”

他停了一下,又说:“别再伤到自己了。”

看着他这样,我觉得有些讽刺。

他一定以为我还是个瞎子,才会这么放心地在我面前摆出厌烦的样子。

记得那年我去学堂寻他,几个顽童一路取笑着跟在我身后。

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是拄着盲杖继续往前走。

可来迎我的他却突然冲了上去,与那些顽童扭打在一起。

最后他浑身是伤,却还是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

我不明白地问他为何要动手。

他说:“那些人骂你是个瞎子,可你不是瞎子,你的眼睛还在,是那些人的心眼瞎了。”

他又说:“我就是你的眼睛。”

那天我哭得很伤心,也是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这世间竟是这般凉薄残酷。

可我不在乎,因为他说过要永远做我的眼睛。

如今我能看见了,却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嫌弃的表情。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死死掐住手心,想用疼痛压下这份心酸。

大概是我的神情太过异样,他紧抿嘴唇,表情愈发不耐,却仍像往常一样,温柔地问:“很疼吗?”

第2章

还不等我回答,院外传来脚步声。

是表妹苏兰来了。

她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我家中。

后来我父母也离世,她便跟着我一同来到顾景琛府上,每日专门照料我起居。

“琛哥,我来送些参汤给姐姐。”苏兰温声细语地说着,款步走到他身边。

见他正在给我上药,便顺势跪坐在他身侧,纤纤玉指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顾景琛眼底闪过一丝炙热。

他抬手抚过她的鬓角,指尖掠过她的耳垂。

苏兰故作躲闪,却又靠得更近了些。

“有劳你挂心。”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手指却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我正给眠儿上药。”

我端坐着,看着他们越发大胆的举动。

顾景琛甚至在我眼皮底下,将脸埋进苏兰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苏兰红着脸推他,口中却叫着“姐姐”,问我可要喝参汤。

这时他忽地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极尽缱绻。

他们以为我看不见。

这情意缠绵,却又要装作君子淑女的模样。

“姐姐,我把汤放在这里,你待会喝了吧。”苏兰起身时,还被他拽了一下,差点跌进他怀里。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眼角瞥见她离开时,顾景琛的手指仍在她腕间流连。

到门前,她还回眸给了他一个媚眼。

原来在我眼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我从前看不见,如今却不得不看。

一支支钝箭,正插在我心口上,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苏兰转身对顾景琛勾了勾手指,嘴上却甜甜地说:“琛哥要照顾好姐姐哦。”

她靠在门边,媚眼如丝:“我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了。”

顾景琛喉结动了动,眼神灼热地看着她。

苏兰冲我这边笑了笑,砰地把门关上,却没走。

“眠儿,”顾景琛站起身,声音突然变得公事公办,“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得出去一趟。”

我低着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嗯,你去吧。”

“你好好休息。”他急匆匆离开。

门缝里,我看见苏兰还在外面等他。

看来在他们眼里,我这个瞎子,连骗都不用好好骗了。

我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对要搀扶我的侍女摆摆手:“不用跟着。”

盲杖在地上点着,我装作还是个瞎子,慢慢往外走。

路上碰到一个侍女,我顺势抓住她的衣袖:“兰儿去哪儿了?”

“二小姐……回房了。”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带我去兰儿房间。”

一路上,侍女走得很小心,生怕我这个“瞎子”摔倒。

我从前因为眼睛不便,很少出门,对府里的路径也不熟悉。

“到了。”侍女停下脚步。

“你退远些,我要和表妹说话。”我挥挥手。

等脚步声远去,门里就传来说话声。

“这肚兜真漂亮……”是顾景琛的声音。

“那是苏眠给我买的,说什么要姐妹情深一起穿。”苏兰咯咯笑着,“我才不要跟个瞎子穿一样的呢!”

“不喜欢就脱了。”顾景琛声音低哑。

“讨厌……你别这样……唔……”苏兰的声音变得娇媚。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暧昧的声响,只觉得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散了。

原来痛到极处,反而感觉不到痛了。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深情,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场空。

我转身离开,步伐出奇地平稳。

心已经死了,又怎会再颤抖。

第3章

回到房里,我呆坐到半夜。

秋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也吹醒了我混沌的心。

月亮很亮,把房间照得通透。

架子上挂着顾家为我准备的大红嫁衣,金丝银线绣着并蒂莲和交颈鸳鸯。

听绣娘说光这嫁衣就绣了三个月。

案几上还摆着今早才送来的头面,翠玉流苏、赤金凤冠,样样精致。

这是老夫人特意为我挑的,说要让我做顾家最美的新娘。

我伸手拿出藏在箱底的信匣。

这是我从小带到顾家来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舅舅这些年的来信。

舅舅在江南任知府,为官清正,深得百姓爱戴。

七年前父母离世时,他立刻从江南赶回来。

见我双目失明,悲痛欲绝,当即要接我去江南。

“眠儿,跟舅舅去江南吧,外公外婆天天念叨你,你堂哥堂姐也都盼着你去。”舅舅拉着我的手说。

可我那时沉浸在丧父丧母的悲痛里,一步也不愿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

后来……是因为放不下顾景琛。

那时的顾景琛多温柔啊。

每次舅舅来信,他都会亲自读给我听。

我靠在他怀里,听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舅舅的牵挂。

回信也是他代笔,我说一句,他写一句。

“景琛待我极好,望舅舅和外公外婆放心……”这是每封回信必写的话。

即使舅舅后来三番五次来信,说外公外婆总是念叨我,说江南的秋天有最好的桂花糕,我也没有心动。

只觉得有顾景琛在身边,便是最大的安稳。

这些年舅舅的信渐渐少了,但每封都透着浓浓的关切。

临近我大婚,他又写了信来,说要来参加婚礼。

我翻着这一封封发黄的信纸,泪水突然涌出来。

为了顾景琛这样的人,我竟辜负了这么多真心。

不知现在舅舅还愿不愿意接我去江南……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赶紧擦干眼泪,把信收好。

门被推开,是顾景琛回来了。

从他脚步虚浮的声音听来,应该是喝了些酒。

自父母去世后,我便有些害怕黑夜。

这些年每晚都要他握着我的手才能入睡,这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

他摸黑走到床边,我感觉到他伸出手要握住我的手。

我悄悄往里侧了侧,转过身去,还刻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的手顿在半空,良久,一声轻嗤。

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带上。

我以为自己会整夜难眠,没想到竟睡得格外沉。

大概是因为心死透了,连做梦都懒得做。

第4章

天刚亮,我就醒了。

一眼看到架子上挂着的肚兜,淡粉色香云纱,缀着琉璃扣和水晶流苏。

前几日我特意让绣娘做的,一件自己留着,一件给兰儿。

想起昨晚那些话,我只觉得恶心。

“把这肚兜拿去烧了。”我对侍女说。

侍女刚出去,顾景琛就进来了。

大概是昨晚我没让他握手的反常,让他起了疑心。

“眠儿,我让厨房熬了你最爱的莲子粥。”他温声细语,亲自盛了一碗放我面前,“昨晚睡得好吗?多吃点。”

我只是点点头,把那碗粥轻轻推到一边。

想起他的手昨晚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游走,就觉得碰什么都脏。

门轻轻被推开,侍女端着早茶进来。

我余光瞥见苏兰悄悄跟在后面溜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顾景琛佯装若无其事,继续和我说话:“尝尝这个糕点,是新做的。”

可他的眼神早已黏在苏兰身上。

苏兰贴着他坐下,手指顺着他的背脊暧昧地滑下。

顾景琛眸色一深,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眠儿,这茶不错,你喝喝看。”他说着,另一只手却搂住苏兰的腰。

苏兰得意地环住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顾景琛低头在她颈间深嗅,还不忘对我说:“这个酱菜也不错。”

我强忍着恶心,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你侬我侬。

顾景琛的手指插进苏兰的发间,她则半倚在他怀里,嘴角挂着娇媚的笑。

她大胆地亲上他的唇,而他竟也不躲不避,一边回应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粥可还合胃口?”

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恶心的一幕,故意碰倒了面前的碗。

“小心!”顾景琛嘴上关切,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耐,显然厌烦被打断兴致。

他皱着眉头拾起打翻的碗,又重新盛了一碗放我面前:“好好吃饭。”

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我吃好了。”我站起身,转向门口的方向,“你们慢慢吃。”

这句话让顾景琛的表情瞬间僵住,而苏兰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第5章

“眠儿……”顾景琛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紧绷,“你刚才说‘你们”?”

“嗯?”我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是你和兰儿都在吗?”

“姐姐……”苏兰慌忙从顾景琛怀里跳开,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淡淡一笑:“兰儿身上的茉莉香粉味道,我闻得出来。”

“是……是这样啊。”苏兰松了口气,立刻换上甜美的语气,“我刚刚是来看看姐姐用了早膳没有,想着姐姐这段时日食欲不好……”

顾景琛走到我面前,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就像过去七年里那样。

瞎了这么多年,我太知道一个看不见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眼神无焦距,面部平静,对外界的光影毫无反应。

“是啊。”顾景琛松了口气接过话头,语气也恢复如常,“兰儿一向关心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这对狗男女,装得还挺像样。

“对了眠儿,”顾景琛忽然说道,“前些日子说要去灵月寺祈福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琛哥公务繁忙,能抽出时间陪姐姐去灵月寺,真是难得呢。”苏兰故作欢喜地说,“姐姐,你总说他不陪你去,这下该放心了吧?”

她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顾景琛一眼:“琛哥对你多上心啊。”

顾景琛轻咳一声:“应该的。”

我心里冷笑。

这祈福仪式是我们这一带的传统,订亲男女要在婚前一同去灵月寺上香祈福,求一世姻缘。

老夫人一直催着我们去,说是吉日难求,早早就定好了日子。

可顾景琛总是推脱说公务繁忙。

如今看来,他哪是真的忙?

不过是懒得陪我去罢了。

“我知道你最近事务繁忙,”我淡淡道,“不必勉强。”

说着,我站起身走到床边,“不小心”将枕下的同心结扫到床底。

那是我摸索着亲手编的,本来是要带去灵月寺挂在祈福树上。

现在,就让它永远躺在床底的灰尘里吧。

反正这份姻缘,早就蒙了尘。

“眠儿……”顾景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虚。

“我有些累了。”我打断他的话,缓缓躺下。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姐姐好好休息。”苏兰温柔地说,拉着顾景琛往外走。

临出门前,我听见她小声对顾景琛说:“琛哥,她确实什么都看不见呢……”

门被轻轻带上,我睁开眼,望着床顶的帐幔。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帐幔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我摸了摸枕边,那里还藏着一封信。

“舅舅,眠儿想去江南了……”

第6章

灵月寺里人头攒动,都是来祈福的男女。

苏兰搀扶着我走在石阶上,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不解。

谁会相信一个瞎子也配求得好姻缘?

石阶很长,顾景琛走在前面,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懒得。

倒是苏兰不时凑到我耳边,假惺惺地描述着周围的景色。

“姐姐,你看那对璧人多登对啊……哎呀,对不起,我是说……”她装作歉疚的样子。

我淡淡一笑:“无妨。”

终于来到大殿前,苏兰扶我跪在蒲团上。

动作间,我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七年前那场大火,为救顾景琛,这道疤便永远留在了我身上。

当时的他是那样感动,说这辈子都会对我好。

可如今,连这道伤疤他都忘了吧。

我低头叩拜,并未等顾景琛一同跪下。

香烟缭绕中,我能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这位小姐,”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是寺中的老尼,“要与心上人一同叩拜,才能求得好姻缘啊。”

顾景琛这才不情不愿地跪在我身边的蒲团上。

可就在此时,苏兰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的另一侧跪下。

“这……”有人小声惊呼。

“那个小姐怎么回事?”

“也太不知羞了吧……”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顾景琛似有惊慌的看着我。

可看到我始终没有反应,他却终究没说什么。

起身时他伸手要扶我,或许是觉得周围人多,要做做样子。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

抬头时,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变成难以掩饰的不耐。

这个表情我已经很熟悉了,每次他不得不陪在我身边时,总是这样的表情。

他转身,默默将苏兰扶起。

老尼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怜悯。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沉默不语。

“回府吧。”顾景琛淡淡道,脸上掩饰不住的不耐烦。

“我要去求签。”我说。

他皱起眉头:“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转头对苏兰道,“兰儿,你陪眠儿去。”

苏兰乖巧地应了,扶着我进去。

我从签筒中取出一支,递给她。

“哎呀,”她故作惋惜道,“姐姐,这是下下签呢,说是……愿望难成……”

她语气轻快,分明是幸灾乐祸。

大概在她看来,这签文预示着我和顾景琛的婚事会有变故吧。

“我再去求一支吧。”我作势要走。

“别求了,姐姐。”她拉住我,“一支已经够了,这是菩萨的指引,强求不得的。”

她不知道,我早已看清那支签文:

“所求终得偿,只是非所愿,前路虽曲折,终得见月明。”

我的愿望哪里是与顾景琛白头偕老?

那个爱我、懂我、愿意做我眼睛的顾景琛已经不在了。

如今站在我身边的,不过是个虚伪的陌生人罢了。

我要回江南,在那里,有疼我的舅舅和外公外婆。

这才是我真正的心愿。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姐姐,我们回去吧,”苏兰催促道,“别让琛哥等急了。”

我微微一笑:“好。”

第7章

从大殿出来,要下一段长长的石阶。

山风吹来,带着香火的气息。

苏兰一只手扶着我,她的手时紧时松,总是不经意地往旁边带。

我看到她脸上狡黠的恶意。

这个时辰,香客大多在大殿里,台阶上人迹寥寥。

我心中冷笑,早有防备。

果然,就在转角处,她突然使力想把我推向一边。

我一个闪身避开,她重心不稳,一脚踩空。

“啊——”

尖叫声划破山间的宁静。

顾景琛正站在下方的平台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

苏兰从台阶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兰儿!”顾景琛一声惊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接住了苏兰。

两人的身子都往后趔趄了几步。

“疼……琛哥……”苏兰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我是想扶好姐姐,谁知道……”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顾景琛面色大变,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别怕,我在这儿,伤到哪里了?”

“脚……脚踝好疼……”苏兰抽噎着,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我慢慢摸索着往下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兰儿?你在哪儿?”

谁知刚走到顾景琛身边,他突然扯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指正好掐在那道旧疤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我不是说了不用去求签吗?你偏要去!”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害兰儿出事你才高兴?”

我眼底一热,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抽痛了。

“呜呜……琛哥,我的脚真的好疼……”苏兰抽泣着,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我刚才好害怕……”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这位公子未免太过分了。”

“那姑娘本就看不见,你又是推又是拽的……”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位施主,”老尼突然出现,“姻缘乃是前世因果,莫要迁怒于人,这位姑娘是你未婚之妻,你却这般待她,不怕折损阴德吗?”

顾景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了我的手腕。

那里已经泛起了青紫。

“对不起,眠儿,”他勉强挤出一丝歉意,手却仍紧紧搂着苏兰,“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看到兰儿摔倒,一时心急……”

苏兰适时地低声啜泣起来,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发抖。

“你在这里稍作休息,让侍女陪着。”他顿了顿,“我得先送兰儿去看大夫,一会儿就来接你。”

我点点头。

他立刻将苏兰打横抱起,快步往山下走去。

苏兰靠在他怀里,还不忘回头轻蔑地看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经过观音堂时,我轻巧地跨过门槛。

这道门槛足有三寸高,普通人进门都要小心翼翼。

身后传来老尼惊讶的抽气声。

我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愣了片刻,随即会意。

她的目光从我手腕的伤疤扫到门槛,又看看我清明的眼神,轻声说道:

“菩萨说,因果循环,终有轮回,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施主,随缘吧。”

我对她深深一礼:“多谢。”

第8章

从灵月寺回来后,顾景琛再没出现过。

整整五天。

他只是时不时打发小厮传话:“大人公务繁忙。”“大人今日在衙门。”“大人说让姑娘好生休息。”

我心知肚明,他是在陪着苏兰。

那天她摔得“很重”,需要人精心照料。

我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自己的东西。

从衣柜到妆奁,从书案到床榻。

在柜子深处,我翻出一个檀木匣子。

木纹细腻,边角包着黄铜。

这是顾景琛去年送我的生辰礼。

打开时,一缕沉香飘出。

匣子里躺着一支青竹簪,竹节纹路天然,一截碧玉做的竹叶在顶端轻轻摇曳。

“这支簪子配你的气质,淡雅清丽。”他当时这样说。

可前些日子,我在苏兰头上看见一模一样的簪子。

不,不是一模一样——她那支簪子的翡翠更加莹润,流苏更加纤细,连竹节的纹路都更加精致。

记得苏兰第一次见到我戴这支簪子时,眼睛都直了。

她缠着我讨要,撒娇说:“姐姐,你送给我好不好?”

我说这是定情信物,不能给她。

没想到顾景琛转头就给她买了更好的。

我的“独一无二”,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手可得的玩意儿。

我把那支簪子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冷笑一声,直接丢进了火盆。

青玉裂开的声音,像极了心碎的声响。

又翻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这是我们定亲那天他给我的。

说是特意让人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心意。

绣工极好,莲瓣层层叠叠,金线勾边,针脚细密。

当时我爱不释手,天天贴身带着。

后来我才知道,苏兰身上那个镶着珍珠的香囊,也出自同一个绣娘之手。

想来,他是一次买了两个,顺手送我一个罢了。

这些年,我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他顺手为之。

我以为的用心,不过是敷衍了事。

距离婚礼只剩三天,顾景琛终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时,我闻到一股陌生的脂粉香。

那不是我用的,也不是苏兰常用的味道。

他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胭脂痕迹,就在颈侧,想必是匆忙中没擦干净。

见我坐在那里,他神色有一瞬的尴尬。

“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他轻描淡写地说,整了整衣领,“没来得及看你,婚礼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他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空了一半的妆台和书案,忽然停下来:“怎么感觉房间空了许多?”

我没说话。

“兰儿的脚好多了,”他接着说,“只是还不太方便走动,这些天就不来陪你了。”

我依旧沉默。

他大概觉得尴尬,随手拿起桌上的香炉把玩。

那是他去年送我的暖手铜炉,他却像是完全不记得,把玩两下就随意放下,香炉在桌上磕出一声脆响。

这就是他对待我之物的态度。

轻慢,随意,毫不在意。

我偷偷看他一眼,只见他眉宇间带着倦色,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想必是在苏兰那里耗了太多精力。

“我只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我轻声说。

“哦。”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显然没听出我话里的深意。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已经把自己抽离得如此干净,总不会影响你们卿卿我我了吧。

他又随口说了些场面话,就匆匆离开了。

脚步声快而急促,想必是赶着去看苏兰。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样的人,我居然等了整整七年。

不过,再也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