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被降妻为妾,跪在地上侍奉桂阳郡主,却被故意泼了一脸热茶。
桂阳郡主假装歉意,眼中却是瞧好戏的兴奋。
我爹下朝回来,还没等发作,桂阳郡主娇滴滴跪在我爹面前。
“夫君,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害得芸娘受伤。”
我爹温柔将郡主搀扶起来,“我怎么会怪你。”
后来桂阳郡主变本加厉,给我娘下毒,害得她刚有身孕就胎死腹中。
之后我娘让我扮丑藏拙,告诉我切忌锋芒毕露。
我记住了娘的话,可是娘却没逃过被害死的命运。
1
我第三次提出,想要去院子里和兄长一同打马球。
被我娘皱着眉头,打了第三次手心。
我委屈得不行。
手心红红的,愣是一声都没哭。
我娘打完我沉默好久,终究是心软下来。
她折回身来抱住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我的手掌,轻轻地吹气。
“怀玉,疼不疼?”
我委屈的点了点头,“有点。”
我娘怜悯地注视着我,眼中泛起水光。
“怀玉,你是不是在怪娘,不让你去打马球?”
我又点点头。
兄长章介之比我大两岁,他见到我总是一脸嘲讽,跟我耀武扬威。
还放言说我是个羸弱的臭丫头,打马球绝对不可能赢他。
可他不知道。
我娘从小就教我了,我打马球比他厉害一百倍。
章介之和他的朋友们在院子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马球会,我看了眼馋,也想去,却被娘看破了心思。
她拦住我,“娘告诫你多少次,不许冒头出风头。”
见我一脸委屈。
我娘叹了口气,摒退掉下人。
“娘现在的身份护不了你,若是你出了风头,得罪了郡主,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的。”
娘看向我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我知道了,娘。”
“我以后不会出风头了。”
其实我都懂。
娘不让我出风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我。
五年前,我爹高中状元,被皇帝赐婚迎娶桂阳郡主。
为了皇家颜面,他只能把我娘降妻为妾,迎娶郡主做正妻。
桂阳郡主是个佛面兽心的人,在我爹面前,她柔弱谦逊识大体。
在我爹看不到的地方,高傲地鼻孔朝天,从来不给我娘好脸色,甚至各种给我娘下马威。
自从她嫁进章府,我娘便吃了无数苦头。
2
桂阳郡主被迎娶进府的当天,我娘被降妻为妾。
她想自请下堂,或者求一张和离书。
被我爹义正严辞拒绝。
“芸娘,这个时候若是让我休妻,岂不是毁了我的名声?”
“世人会说我抛弃糟糠妻,爱慕虚荣才迎娶韶华的。”
韶华,便是桂阳郡主的小名。
还未成婚,他们便已经暗通款曲。
我娘不答应,我爹却拿我来威胁她。
“你也不想怀玉小小年纪,就变成个没爹的孩子吧。”
“若是离开了我,你们母女俩不会有一条活路的。”
我娘沉默了两日,滴水未进。
从那以后便收了心思,屈辱地成了我爹的妾室。
她忍辱负重,跪在地上侍奉桂阳郡主,却被故意泼了一脸热茶。
桂阳郡主假装歉意。
“哎呀,本郡主刚刚手滑,芸娘真是对不住呀。”
她眼里却是瞧好戏的兴奋和讥讽。
那滚烫的茶水,将我娘的脸,烫伤了一大片。
我娘愈发谦卑恭谨,“是妾身没有拿稳,不怪郡主。”
桂阳郡主冷笑一声,“知道就好。”
我爹下朝回来,发现我娘的脸被烫坏,眯眼愠怒。
那时,他心里或许多少还是有我娘的。
还没等发作,桂阳郡主娇滴滴跪在我爹面前。
“夫君,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害得芸娘受伤。”
我爹温柔将郡主搀扶起来,“我怎么会怪你呢。”
他没再看我娘一眼。
便扶着郡主一块回房。
虽然事后,我爹派了他的心腹,给我娘送来了药膏。
“主君今日心疼侧夫人,却不好当着郡主的面发作,只能隐忍。”
“主君还说,日后侧夫人要尽量隐忍,不要在郡主面前争强好胜,自保重要。”
心腹走了。
娘盯着那药膏,发了很久的呆。
我爹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站出来保护我娘。
后面换来的,只会是桂阳郡主的变本加厉。
她经常无聊了,便专门来找我娘晦气。
将过往那些与我爹苟且的事,全都捅了出来。
目的是为了让我娘生气。
3
兄长章介之,比我大两岁。
却是郡主和我爹的亲儿子。
在郡主还没嫁进来时,她就和我爹暗中苟且,私相授受,生下了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也就是章介之。
后来桂阳郡主的哥哥在战场上得胜,皇帝龙颜大悦,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这位好哥哥就为桂阳郡主作主,求了这一桩赐婚。
所有人皆大欢喜。
唯独我和我娘,沦为阶下囚一般的存在。
我娘从状元夫人,变成了卑贱的妾室,主君和祖母一个不开心,就可以随时把她发卖。
我也从唯一的嫡女,变成了藏在偏院里,见不得人的庶女。
迎娶郡主进府的前一天。
我爹特意让我和我娘搬到了这一处荒芜的偏院。让下人草草地收拾出来,就成了我们落脚的地方。
那天他来到这里,摸着我的脑袋,叮嘱我。
“怀玉要乖,等郡主嫡母来了,没事不要出去乱跑。”
“免得惹郡主嫡母不开心。”
我当时年纪还小,只记得爹来看我很开心,一边吃着甜甜的糖果,一边高兴的点头。
当时还不理解,娘为何会躲在一旁默默地擦眼泪。
可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我爹高中状元春风得意,迎娶皇亲国戚,满面春风。
唯独苦了我娘。
我爹见到我娘在哭,视若无睹。
又或者不痛不痒的安慰两句,
“芸娘,没有抛弃你另娶,让你还能陪在我身边,与郡主共事一夫,已经是陛下对你天大的恩赐了。”
“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不可心生怨怼。”
我爹或许是当官当久了,跟自家人说话也打起了官腔。
昔日他“绝不抛弃糟糠妻”的承诺,早就已经不值钱了。
我娘唯唯诺诺,寡言少语。
他们却肉眼可见的疏远了。
4
我娘为了自保,不得不疏远我爹。
曾经有一次,我爹喝醉了酒,怀念起从前和我娘在一起的朴素日子,便来到我娘的房中留宿。
第二日我爹去上朝,桂阳郡主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偏院。
郡主穿戴雍容华贵,却有一颗极其善妒的心。
她让人把我娘擒住。
扒光了衣服,让她在众奴仆面前演示,昨晚是怎么服侍主君的。
我娘那次被羞辱的抬不起头来,差点咬舌自尽。
如果不是桂阳郡主忽然被皇后宣旨进宫,那日她不会轻易放过我娘。
也是从那日之后。
我娘就再也不敢让我爹在自己院里留宿。
不好直言驱赶,她就会给自己化很丑的妆,让自己看起来人老珠黄。
我爹原本也是个肤浅的人。
一看到我娘的容貌,没有昔日那样惊艳了,自然来得次数也不那么勤。
慢慢地,我爹就想不起来我们了。
桂阳郡主未婚之前生下章介之,过了几年,又添了个妹妹,取名章碧玉。
爹爹对她的宠爱,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他会给碧玉打造一块价值连城的金锁,还帮她亲手种了一棵树,埋下亲自酿的桃花酿。
还会抱着碧玉,自己当大马,让她骑在自己头顶上玩。
碧玉乐得咯咯笑,郡主也会坐在一旁,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只有我和我娘,像多余的。
每当我隔着墙头,露出羡慕的神情时,我娘都会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怀玉,你要记住——”
“任何时候,你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5
可是我娘活不成了。
那日爹爹忽然想起了我娘,趁着郡主进宫不在家,便冲进了我娘的院子里。
无论我娘怎么扮丑,怎么好言相劝,他都要留宿。
我爹把我娘扑倒在床榻上。
“芸娘,这些年你都不让我碰,是不是你心里有别人了?”
我娘凄凉笑了笑。
“主君这是在说什么玩笑话。”
那一晚,我爹放下了床榻边的帷幔,和我娘温柔缱绻。
之后我娘有了身孕。
郡主扣下了给我娘看诊的太医,得知此事后,摔碎了茶盏无数。
她咽不下这口气,让人偷偷摸摸给我娘的吃食里下毒。
害得我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就胎死腹中。
我气愤咬牙,“娘,我要为你报仇!”
我娘奋起给了我一巴掌。
“你小姑娘家,说什么胡话!”
“娘有今天都是自找的,哪里有什么仇可报……”
我看着娘的脸日益憔悴。
她的脸色一日日白下去,近乎白到透明。
她从头到尾,没跟我爹提过再次怀有身孕的事。
也从未提过什么报仇。
只是在临去前,奄奄一息地交代我。
“怀玉,日后你要乖乖的,侍奉嫡母。”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
我无声哭着,送走了我娘。
之后换上最朴素的衣着,成了整个章府最透明的存在。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也越来越像我娘。
有一次爹爹多看了我两眼,就惹得郡主嫉妒。
自此以后,我也学着我娘,给自己化上扮丑的妆。
唇脂多涂一些,显得嘴唇厚重。
胭脂多涂一些,显得整个人粗鄙不堪。
果然,藏拙会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6
我像根草一样,小心翼翼活着。
好好侍奉郡主嫡母,凡事忍让兄长和妹妹。
好在郡主佛面兽心,愿意维持表面的善,见我娘已经死了,一个粗鄙到上不了台面的我,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便慷慨大方,让我陪同碧玉一齐成长。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让人给我送一份。
只是我忘不了杀母之仇。
那些东西,我一概不吃不用。
表面上姐妹情深,实际上,我成了妹妹章碧玉的贴身侍女。
碧玉自幼养尊处优,心高气傲。
洗脚婢她用不惯,便让我来。
她会在洗脚的时候,忽然心生恶作剧,故意用脚踢动洗脚水,溅得我身上,脸上都是水滴。
她会开心得哈哈大笑。
我便陪着她笑。
她若是有什么吩咐,我必定要听从,否则她就会放出豢养的那条大黑狗,让它扑到我身上,把我咬个半死。
曾经有一次她让我去帮她捡掉在树上的纸鸢,我不慎睡着了。
那条大黑狗,差点将我的胳膊扯下来。
养了半个月,伤口才开始愈合。
之后我怕极了狗,更怕极了碧玉不开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到了章碧玉的十四岁生日宴。
7
郡主很看重这次生辰宴,决定大办。
“再过一年,碧玉就要及笄了,主君可要好好为咱们女儿物色物色啊。”
碧玉才十四岁,郡主和我爹就已经在物色,帮她寻找如意郎君了。
而我已经十六。
甚至都没人记得,我是哪一年及笄的。
更无人知道,我的生辰是哪一天。
隆重的生辰宴上,太子殿下也来了。
桂阳郡主差人来唤碧玉亲自去迎接,碧玉一听说,面上顿时流露出惊喜,而后反复检查发髻和妆容,一切收拾妥当了,便欢喜跑过去。
原以为我能借此机会,躲在角落偷偷懒。
人群散去,我刚要活动活动因为久站而僵硬的腿。
忽然碧玉身旁的贴身婢女跑来叫我。
“怀玉姑娘,县主叫你去前院奉茶。”
县主正是我那妹妹章碧玉,她刚出生,就被桂阳郡主请旨,册封为嘉宁县主。
我站在前院奉茶,忽然身下一股热流淌过。
我心中暗叫糟糕,恐怕是突然来了月事。
在如此隆重的生辰宴上,若是出了丑,毁了碧玉的兴致,必定又是难以逃脱一顿毒打。
我眉头微蹙,察觉到有目光落到我身上。
等我抬头看过去,太子殿下又低下头,似乎从不曾抬头看我。
在主君主母和太子殿下面前,没有人能擅自离开。
太子殿下却眉头一皱,“这是谁奉的茶,技术不行。竹策,你去教教她。”
我有些意外地抬眸。
下一刻,太子身边的竹策便看了我一眼,“跟我来吧。”
到了隐蔽处,竹策打量四周无人,对我态度恭敬起来。
“姑娘别怕,太子殿下见姑娘面色苍白,恐身子不爽利。特意寻了个由头,让属下带姑娘来歇息。”
我低垂着眼,福了福身,“多谢。”
太子殿下替我解围,才让我有了机会去换身衣裳,不至于在宴会上出丑。
8
我并没多耽搁,歇息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又重新回到宴席上。
在生辰宴上,氛围热闹起来。
郡主拿出嫡母的派头,来给我说亲。
让我嫁给方家吃喝嫖赌的二公子。
方家是武将世家,出了名的兵鲁子,前些年方二公子流连于烟花柳巷,还险些闹出人命,是以正经人家的姑娘都避而远之。
可我这郡主嫡母,却将其视为一门好亲事,要说给我。
我知道,郡主表面上装作和善的模样,实际上是为了先将我顺利嫁出去,下一步才好提碧玉的婚事。
能活着便已经知足,能够逃离章府,哪怕嫁给方二公子,或许是另一处生门。
我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应下。
“不成!”
在一片恭贺中,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反对声来自端坐的太子殿下。